【利艾】瘾(六)完结撒花
“您还好吗?”no name乐队的键盘手让挽着利威尔的手臂,把他从酒吧门口搀扶到后台的休息室里“听说您的眼睛状况恶化了,我们都很担心。去医院检查了吗?”
“是视神经病变。”利威尔扶着身侧的柜子让自己站稳,然后凭着印象在昏暗的壁灯光线中伸出手,摸索着自己的话筒架“老毛病了。原本这些年我除了视力模糊之外没出现过什么大问题,可是昨天突然就失明了有那么一分多钟的时间。现在视野也缺失得厉害,两步之外的东西我就完全看不清楚了。”
让连忙把话筒架和利威尔用来遮挡眼睛的绷带递到他手上“居然已经这么严重了?可是我刚才在外面盯着您的瞳孔看了半天也没觉得有任何异常啊。是不是需要做手术?”
利威尔不想再说下去地摆了摆手。他用白色绷带一层一层覆盖上自己的眼眶,然后手指探进脑后的短发里将绷带系紧。
让走到利威尔身边扶住他的手臂“还是我扶着您上去吧?”
“不用。”利威尔轻轻挡开那只伸向自己的手“你忘了吗,从这里到舞台的路我从来都是遮着眼睛走的。”
演出结束之后利威尔没有参加乐队的例行聚会。其他同伴也没有强求,还提出要送已经没办法自己开车的利威尔回家。
然后利威尔表示他的眼睛状况还没有糟糕到需要人照顾的程度,只有在眼疾发作的那一阵才会视物不清。现在他视力已经恢复了许多,完全可以独自乘计程车回去。
回到公寓时大约是凌晨两点左右的光景。利威尔乘电梯上11层楼,然后摸出钥匙打开房门。
冰冷的黑暗扑向自己。视网膜上像是笼罩了一层擦拭不掉的浓雾。
利威尔害怕惊扰睡梦中的艾伦,只按动墙壁上的开关,打开了客厅最暗的一盏灯。
围拢过来的暗紫色灯光里,客厅中的一切摆设都只浮现出浅浅的轮廓。利威尔闭了闭涩痛的眼睛,才让自己勉强适应了过于低柔黯淡的光线。
他换上棉拖鞋,扶着墙壁试探地挪动脚步走到茶几旁边,才依稀看见大理石桌面上似乎摆放着什么东西。
利威尔俯下身,用手指将茶几上的东西握进掌心的瞬间,掌心处却传来冰凉硬质的触感。
是一串钥匙。
利威尔略微弯下去的脊背蓦地僵住。突然涌上喉头的恐惧让他下意识地失声喊出来。
“艾伦?”
主卧浸泡在空荡荡的黑暗里。那个方向没有传来任何的回音。
利威尔转身扑倒门边的墙壁上,打开了客厅里所有的灯。然后跌跌撞撞地冲进卧室。
乳白色的顶灯光线微微刺痛了他的眼睛。
床上的被子被折叠整齐码放在床头。
艾伦并没有睡在上面。
利威尔低头看着手里的钥匙,突然用力将它们嵌进掌心。他的指节在越来越强烈的颤抖中开始发白。
那是这座房子唯一的一套备用钥匙。不久之前利威尔将它交给了艾伦。
至今还记得艾伦拿到钥匙之后有点高兴却又刻意绷着唇角不让自己笑开的模样。
可是今晚他却遗弃了这串钥匙然后不知所踪。
大概……是离开了吧。利威尔拿着钥匙的手终于流失了力气地垂落在身侧。明明傍晚的时候还在电话里说自己会回来,可现在却吝啬到连一句再见都不留给他。
想到这里利威尔自嘲地扯了扯唇角。原来艾伦几个小时前所说的“回来”,指的是回来把钥匙还给自己啊。
步履不稳地返回客厅,利威尔才透过狭窄模糊的视野看到大理石茶几上,刚才摆放钥匙的位置上还躺着另外一件东西。利威尔将它拿起来举在眼前,才辨认出这是一张摇滚唱片。
手中的是T.Rex乐队在1972年发行的命名为The Slider的专辑。利威尔曾经对艾伦说过,这是他最喜欢的唱片之一。他之前是有买来收藏的,可惜因为一次意外弄丢了。
当时艾伦听到之后,只是抱着怀里的热饮轻轻地点了点头,并没有说什么。
利威尔的手指覆上那张布满夸张彩绘的唱片封面,嘴唇难以抑制的颤抖起来。
如果他选择离开……也很好。
他还那么年轻,那么赤诚美好。任何人都没有理由成为他的负累。
眩晕般的黑暗再次像潮水一样将视野完整吞噬时,利威尔单手把唱片紧紧按在胸前,有些无力地扶着茶几半跪在地板上。
时光不知不觉间翻过一个年头,停靠在了一月份。
气温跌至冰点的深冬里,艾伦和三三两两的乘客坐上了开往慕尼黑的列车。狂风把落雪吹成翻涌的雾气,呼啸着扑在车窗后飞快地向车尾的方向倒卷而去。
远处,漫无边际的苍穹覆盖着原野,厚重的云层间渗透出苍白淡薄的天光。
艾伦用指背托着下巴,面无表情的朝着车窗外望出去。肌肤被汹涌而进的雪光映照得几近透明。
[“利威尔先生,你听说过拉姆绍吗?”
“冬天学校放假的时候,你有兴趣和我到那里去度假吗?”]
封存着各种柔软情绪的茧被记忆猛地戳出一个缺口。艾伦痛得眉心狠狠一跳,手指也用力扣紧了桌子边缘。
总觉得在这个时候应该有另外一个人和他并排坐在一起才对。他们还要交握着手指,在暖气开得不是很足的车厢里靠在彼此的肩膀上相互依偎。
列车和铁轨源源不断地摩擦出小幅的震动感。艾伦保持着轻托下巴的姿势阖上眼睛,肩膀随着列车的行进而细微地上下颠簸着。
窗外是浓云覆盖下的白色的世界。
几经辗转,艾伦终于到达了在冬日里显得宁谧孤傲的拉姆绍小镇。
他在一所木结构的小型旅馆里住了下来。房间虽然小却很精致,里面陈设了大大小小的手绘家具。推开窗就可以看到大片森林和白茫茫的雪山。
在旅馆休息一夜之后,第二天艾伦却发现自己承受不住恶劣的气候,患上了重感冒。眼泪鼻涕不受控制的哗哗往外流,喉咙也嘶哑灼痛,几乎难以发出声音。尽管如此,艾伦依然婉拒了房东让他养好身体再去观光的建议,一大早就乘车去了魔法森林。打算徒步游览森林附近的国王湖和公园。
即使被裹进厚厚的鹅黄色羽绒服里,冷风夹杂着雪片穿林而过时,还是把他的脸冻得发僵发红。他踩着绑在鞋上的防滑链,在狭长的林间小路上缓缓走着。
大概步行了半小时左右的光景,艾伦渐渐有些头晕气喘。于是他决定在前方几十米开外处,道路旁边的长椅上休息片刻。
走到近前,艾伦才发现长椅的一侧已经坐了一个人影。那个人穿着黑色蓬松的羽绒服,在漫天雪雾中孑然一身的样子显得有些萧索。
可是当艾伦看清那个人的脸之后,却猛地呼吸凝滞,重重向后退了两步。
长椅上的男人竟然是几个月都不曾见面的利威尔?
艾伦的头脑原本就因为感冒而变得有些昏沉。现在更是如同坠入梦中。他下意识地想要逃走,眼睛里潮湿的泪意却又让他忍不住挪动脚步凑到利威尔近前。
利威尔头上没有罩着兜帽,白雪便簇簇地落在他的黑发和肩膀。他佩戴手套的双手交握着撑在膝盖上,像一尊雕塑般一动不动地坐在风雪里。即使艾伦站在身前,也没有改变他的静默。
因为利威尔眉骨下方的狭长眼睛,正安静地合拢着。细碎的落雪将他的睫毛衬得漆黑潮湿。
比起“利威尔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艾伦更加气恼这个已经一把年纪的男人为什么会这样没有分寸,竟然会在天寒地冻中就这样没有防备的睡着。他抿紧了嘴唇,伸出手在利威尔的肩膀上用力一推。
可利威尔在右肩被触碰的瞬间就睁开了眼睛,并且反应迅速地朝着艾伦的方向回头。完全不像是刚刚从睡意中挣脱出来的样子。
艾伦垂下眼睛看着他微微仰起的苍白脸孔,觉得自己的病势似乎更加沉重了。心跳强烈起来,喘息也有些急促。虽然心里恨利威尔曾经玩弄了自己的感情,可想到自己决心和他分开那晚是不告而别,还狠心地拉黑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艾伦心里也不是没有任何愧疚。
“……你别在这里睡。会受凉的。”挣扎许久,艾伦还是艰难地这样对他说。
只是自己的嗓音已经粗砺喑哑成这个样子,而且难以再拔高一个分贝。艾伦在想利威尔如果没有听清那句话,自己还有没有勇气再对他重复一遍。
“谢谢。”幸好利威尔听不仅清楚了,还特别礼貌的做出了回应。
艾伦刚刚松了口气的心绪又泛出不平整的褶皱来。
他发现利威尔从睁开眼睛开始就没有用正眼瞧过他。飘忽的目光只是散漫在他胸口周围,都懒得向上移动几寸看一看自己的脸。
艾伦唇角渐渐浮起一丝冷笑。重逢之后利威尔对他这么冷漠,这么浑不在意,大概是真的从来都没有爱过吧。恐怕自己刚才的忧心和慌乱落进他的眼睛里,和小丑的滑稽表演也差不了许多。
仔细想想其实也无可厚非。彼此本来就没有多么深刻的羁绊,无非就是在床上比较合拍而已。
艾伦错开视线望向森林深处的雾霭,一言不发的想要从利威尔身边离开。
“抱歉。”艾伦刚刚迈出脚步,利威尔的声音就从身后响起“请你帮我联络这里的工作人员。”
艾伦微微一怔,眼神古怪地回过头来看着他苍白的侧脸“你说什么?”
“如果你之后在路上看到了旅游区里的工作人员,请告诉他们我的位置,然后让他们到我这里来。”利威尔始终目不斜视地盯着艾伦刚才站立过的位置。
“……你怎么了?”
“我突然失明了,又没有人同行。恐怕没办法自己回到住宿区。”
头顶的枯枝上掠过寒鸦的哀鸣。过于凄厉尖锐的声响把静谧的天空撕开一条裂口。
“你……你的意思……”艾伦转过身来,眼珠不受控制地震颤着,艰涩的声线也有些发抖“你眼睛看不见?”
“对。”
“怎么会这样?”艾伦踏着脚下的积雪小跑几步,蹲在利威尔膝盖前仰起脸孔。然后他终于发现利威尔的蓝色瞳孔有些发黯,难以聚焦的涣散着。“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利威尔被突然放在自己腿上的那双手吓了一跳。但是想到这个人刚才好心地提醒自己不要在这种地方睡着,也就略微放下了戒备“读书的时候就检查出了视神经病变,几个月前病情突然加重了。”利威尔不自觉的隔着手套摩挲着缺损的食指“有一次正在切东西的时候突然就什么都看不到了。之后这种间歇性失明的状况也经常出现,就像我现在这样。”
[“对你来说自在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
“我不想让你的未来被一段不明不白的感情拘束。”
“以前无论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我都有自信能让你幸福。”]
利威尔曾经说过的话在头脑里轰的一声炸开。这些曾经让艾伦觉得莫名其妙的对白像是谜面一样正在被一层一层揭开。
艾伦双腿一软跪了下来,膝盖深深陷进路面上的积雪中。他看着利威尔失焦的瞳孔茫然摇头“你刚才说你没有同行的人对吧?既然眼睛有问题的话你为什么还要独自到这里来?”
利威尔突然不再说话了。他低垂下头,额发将他的眼睛揽入一片漆黑的暗影里。过了许久他才抬起眼睛,淡淡的重新开口“听说走出这片森林就能看到国王湖了。快去那边看看吧,别因为我耽搁了脚程。你只需要帮我联络工作人员就好。谢谢。”
大片的泪水涌出眼眶后突然被风雪卷走了所有的温度。艾伦只是呆呆的跪坐在男人膝前,没有动。
利威尔觉得不对劲地皱起细长的眉,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突然就被人环紧腰身用力地抱住了。
“……利……利威尔……”艾伦埋进男人的怀里,把湿漉漉的眼泪全部蹭在他胸前的衣料上,哑着喉咙再也说不出完整的语句,只是嘶声唤出男人的名字。利威尔眉心狠狠一跳,手指颤抖地覆上紧贴在胸前的头颅。他心里有一个呼之欲出的答案,却依然不敢置信。于是他试探地念出那个日夜盘旋在脑海中的名字。
“艾伦……?是不是你?”
回应他的是青年从他胸前支起身体后,落在他下颌与脖颈上的冰凉亲吻。
利威尔眼睛一热,合拢双臂把艾伦紧紧箍在怀中。用可以把他揉进自己的血肉的力道拥抱他。
旅馆里浮动着融融暖意。紧闭的玻璃窗上凝结了厚厚一层寒霜。
“这座旅馆里面的厨房用具很齐全,不想出去吃的话可以自己做饭。房东人也很好。对了,他还养了一只猫,我可以抱过来给你玩一会。”
利威尔坐在床沿,艾伦搬了个小椅子坐在他面前的地板上,垂下眼睫把他的脚踝捧在怀里帮他修剪趾甲。同时嘴里还絮絮地说着“怎么样,比你住的那个地方好得多吧。”
利威尔把手撑在身体两侧的床垫上,只是低着头微笑。
“你现在看得到了吗?”艾伦修剪完最后一枚指甲,抬起眼睛忧心忡忡地看着他。
“啊。大概半小时前就能看到了。”
“你……?”艾伦拧起眉毛,用指尖在利威尔的足底用力一刮“你又骗我!这样很好玩吗?”
利威尔的体质生来就不敏感,艾伦的小动作对他来说完全没有任何威慑“我哪里骗你了,你之前又没有问我。”
“亏我还担心你不能自理的给你剪趾甲。”艾伦放开怀里那一截肌肉结实的小腿,然后有些不放心地把手伸向利威尔的眼角,想要看看他的眼睛状况。
“剪趾甲这种事现在对我来说确实有点麻烦……喂喂,你做什么,少用刚摸完脚的手碰我!”
艾伦看到利威尔一直往后躲,没好气地按住他的肩膀把他推倒在柔软的床垫里“我摸的可是你自己的脚吧?又没有味道你躲什么!之前在‘瘾’的门口,那个长脸男生碰你眼睛的时候也没见你嫌弃成这样吧?”
利威尔微怔“你看到了?”
“是啊,全部都看到了。”艾伦垂下头伏在男人的胸口,哑声抱怨着“他还挽了你的手。”
“……我当时看不清路,借他的手做拐杖而已。”利威尔把手指插进艾伦的发根里揉了揉“你不会是因为这个才突然消失的吧。”
“还有你那段时间突然对我很冷淡。让我以为你不喜欢我了。”
利威尔闭起眼睛“我那段时间觉得自己快要瞎了,不想拖累你,可是又不舍得让你离开。只有确认你是真的喜欢我,我才有勇气把你留在身边。和你一起面对未来。”
“好吧。那我现在就告诉你,就算你以后老了病了不举了,我也会陪着你的。这样总行了吧,麻烦的老男人。”艾伦皱了皱泛酸的鼻头,手指在男人胸前的毛衣上扯出褶皱“而且你的眼睛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的吧,医生怎么说?”
“下半年我会去做手术。在这之前避免过度用眼,避免强光直射眼睛就好。”
艾伦心里动了动,用下巴抵着利威尔的胸口抬起头来“你之前在酒吧唱歌的时候一直用绷带蒙着眼睛,不是为了耍帅,是为了遮光?”
利威尔匪夷所思“你觉得像木乃伊一样绑着那种东西的样子很帅?”
“……怎么可能。我觉得很蠢,蠢透了,蠢得要命。”艾伦心虚地蜷了蜷身子。
“那你还跑上来亲我?”
“……我去亲你是因为你唱歌好听!明白吗?和你帅不帅完全没有任何关系!”
“明白了。”利威尔的手臂突然在艾伦腰间收紧,薄唇贴住他栗色的长发“那我现在唱歌给你听怎么样,只唱给你一个人。”
艾伦面颊有些发烫。他侧脸抵在利威尔的胸膛点头,微微阖上浓长的睫毛安静下来。
下一秒,利威尔的歌声像房间里细腻的光线一般,在头顶上方低沉地扩散出来。
I could never understand
The wind at all
Was like a ball of love
I could never never see
The cosmic sea
Was like a bumblebee
And when I'm sad
I slide
I have never never kissed
A car before It's like a door
I have always always
Grown my own before
All schools are strange
And when I'm sad
I slide
When I'm sad
I slide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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